第119章 私生_太平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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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私生

  苏岑缓过来时已经到后半夜了,身上的酒蒸发殆尽,毒也被一并带了出去。

  祁林回报:“各种酷刑都用了一遍了,他一口咬定解药已经给苏大人了,是苏大人自己没吃。”

  “解药……在菜里……”苏岑靠在李释怀里虚弱异常,下巴也已经接回去了,只是说话还是不敢大声,会牵扯着疼,但还是强调道:“我……不吃……”

  让他吃那些混了头发蛆虫的菜,他宁愿再死一遍。

  “好,不吃,”见苏岑体内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李释没做强求,又问祁林,“既然解药没有了,那毒药还有吗?”

  祁林犹豫片刻,点点头:“有。”

  “等宋凡体内解药的药效过了给他灌下去,再把那些饭菜放在他面前,药效过了继续灌。”李释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漫不经心地吩咐祁林,“我倒是要看看,是解药先没还是毒药先没。”

  祁林心里打了个寒颤,这么折腾几次只怕解药和毒药还有,人已经没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领命下去。

  李释吩咐下人进来将苏岑擦洗了一番,换上了新的衣裤,将人拦腰一抱带回了自己房里――他那张床上被褥凌乱冷汗淋漓,已然没法睡了。

  疼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才消停下来,还没送到床上,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宋毅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过来求情,想必也是知道宋凡这次过分了,留出时间来给宁亲王泄火,李释没出气没松口,人他自然也带不回去。

  只可惜,李释仍然不买账,迤迤然道:“你不用拿什么丹书铁券压我,他既然对我的人动了私刑,那我这也是私刑,只关乎个人恩怨,无所谓祖宗礼法。”

  “王爷教训的是,”宋毅叹了口气,“他这次犯下滔天大罪,让他吃点苦头是应该的,只求王爷最后能给他留口气就行了。”

  “人还活着吗?”李释偏头问祁林。

  宋毅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祁林点头:“还活着。”

  李释低头漫不经心地撇了撇茶沫,“那就再留两天。”

  李释都这么说了宋毅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又一再强调了几次求李释给他留口气儿,这才动身离开。

  看着人走了李释起身回到后厅,这才见苏岑已经醒了,正趴在后头偷听两个人说话。

  虽然只是病了一天,人却消瘦的明显,唇色也还苍白着,长发未束,披散着垂下来,显得越发清瘦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饿了。”他从昨天起就没进食,缓过了疼劲儿去顿时觉得前胸贴后背了,苏岑冲人一笑:“想问问王爷什么时候传膳,不巧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真不是专门过来偷听的。”

  他要传膳又何必经过李释,这就等同于不打自招了,就是仗着他如今大病初愈,李释不会收拾他。

  李释果然没放在心上,随口吩咐下人,送份海参粥上来。

  苏岑问:“宋凡你打算怎么处置?”

  李释随意往榻上一坐,又招手把苏岑叫过来,反问:“你说呢?”

  “他手上有一桩命案,就这么放他回去太便宜他了,”转而又凝眉,“可是他们宋家手上毕竟有丹书铁券,确实也奈何不了他。这些先不说,你不觉得今天宋毅的态度很奇怪吗?”

  李释道:“他不想救宋凡。”

  苏岑点头。

  “他虽然一再强调,给宋凡留口气就行,但好像真的只是想给他‘留口气’,对于宋凡受了什么刑、遭了什么罪都不在乎。甚至我感觉他这次过来并不是来求情的,只是想确定宋凡是不是还活着。有这样的父亲吗?之前在定安侯府也是,他只是在最后关头出来拦下了我们,我们对宋凡试探、定罪他都不管,他好像对宋凡干什么都不怎么上心,只是单纯想保证他活着就行。”

  刚好下人把粥送上来,苏岑刚要去接,却见李释已经熟稔地把碗接过来,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苏岑嘴边。

  苏岑:“!”

  宁亲王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他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

  苏岑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口,一勺粥下去,温度适宜,软糯鲜香,苏岑直到咽下去才回过神来,宁亲王在亲手喂他喝粥!当即什么宋毅,什么宋凡,瞬间滚到九霄云外去了。

  偏偏李释还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勺接着一勺,喂的自然熟练,不缓不急道:“可能因为是私生子吧。”

  “嗯?”苏岑嘴一张一合,还没出神。

  “宋凡是宋毅的私生子。”李释道,“当年定安侯府的小侯爷另有其人,只是后来一场意外人没了,宋毅后来才从外面领了宋凡回来,据说是当年在边关一夜风流留下的种,十几岁了才带回来。”

  “竟然还有这层关系,”苏岑瞬间又被吸引到案情上去,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李释的喂食,边吃边道:“定安侯府的小侯爷……小侯爷……”

  “我想起来了!”苏岑突然一挺身,险些将碗撞翻了,“当年定安侯府的小侯爷被一个下人不小心推到荷花塘里淹死了,那个下人叫陆小六,我在陈光禄陈大人的《陈氏刑律》上看到过这个案子,当时没想到,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李释眉头轻轻一皱,苏岑没有察觉,接着道:“后来陆小六因为大赦被遣回原籍,然后就失踪了,连尸体都没找到。但是当时宋凡才十几岁,这事应该跟他没关系吧?”

  这事怎么看都像是宋凡买凶杀人然后杀人灭口,然后他才有机会成为定安侯府的小侯爷。宋毅有所察觉但毕竟这是现存的唯一的亲儿子,所以对宋凡不亲热倒也说得过去。

  但苏岑实在没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这么深的城府。

  不过宋凡那个疯子倒也不是做不出来。

  一碗粥喝完了,苏岑道:“我想去看看宋凡。”

  “别去,”李释把碗交给下人,“那地方脏。”

  “你给我报了仇却不许我去看看仇家的落魄模样,这怎么能消我的心头之恨?”

  趁着下人拿着碗下去了,苏岑飞快地在人嘴角亲了亲,讨好地看着李释:“行吗?”

  李释对着眼前这只小狐狸皱了皱眉,末了在人额头上轻轻一弹:“我让祁林给你收拾收拾。”

  苏岑在兴庆宫住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下到兴庆宫地牢里来。

  苏岑由祁林领着到了地方,祁林道:“一会儿你要出去了喊我一声,我带你出去。”

  苏岑不解:“我可以自己出去啊。”

  祁林抿了抿唇:“爷命令下的急,我只把这边清理出来了,好多断胳膊断腿儿没地方处理,我怕你走错了吓着你。”

  苏岑:“……”

  他总算明白要收拾什么东西了。

  等祁林走了苏岑才打量了一下眼前这间牢房,因为建在湖底久不见日光,牢房里阴冷潮湿,光源只有一盏豆大的烛灯,苏岑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地上那堆草里躺了个人。

  不过一日未见,苏岑险些没认出来。那个人满面污垢,全身血迹斑斑。好像为了方便他问话,一轮药效刚过,还没人来给他灌下一轮毒药,整个人瘫在草里剧烈地喘息着。

  察觉到来人,那张冷汗淋漓的脸转了过来,看清是苏岑,竟然还有余力对他挑唇一笑。

  “苏,苏大人……”宋凡费力爬起来,让自己靠墙角坐着,“我就说咱们有缘,你看,咱俩又见面了。”

  苏岑居高临下看着他,如今两人一个锦衣华服,一个满身血污,有如云泥之别。

  宋凡问:“噬心草的滋味如何?”

  苏岑冷冷道:“你还用问我?”

  “是不太好受,”宋凡咳了两声,抬头冲苏岑一挑眉,“早知道这么疼,我怎么舍得对苏大人下手。昨夜很疼吧,一想到苏大人跟我一样疼过,我就忍不住激动,哈哈……咳咳咳咳……”

  苏岑皱了皱眉,这人当真是个疯子。

  “昨天你没弄死我,我也弄不死你,大家就算扯平了,”苏岑看着宋凡道,“你告诉我黄婉儿在哪儿,我放你走。”

  “好啊,”宋凡止了咳,挑眉看着苏岑:“你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我就告诉你。”

  苏岑不为所动,“我给你跪下了,你就能告诉我黄婉儿的下落?”

  他倒是不介意对着这个疯子跪一跪,就权当跌倒了摔个跟头。只不过以他对宋凡的了解,即便他跪了,这个人也不会信守承诺。

  果不其然,宋凡又冲人嘻嘻笑道:“你再进来,跪着把我身上舔干净,我一定告诉你。”

  “这样对你没有一点好处,”苏岑垂眸看着眼前人,“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你如今已经是候府的小侯爷,手握丹书铁券,有免死特权,没有人挡在你前面了,你还想要什么?”

  “小侯爷,呵,哈哈哈……”宋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嘲讽地笑起来,带动了身上的伤口,笑得眼泛泪光、满面狰狞,突然目光一狠,“你懂什么?!”

  “有个孩子从小抢走了我的一切,他高高在上我却得落草为寇,他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却得从死人手底下抢吃的,他跟别人嘻笑打闹的时候我正挥汗如雨杀出一条血路,他温润如玉众星捧月,我却偏执、暴力、乖张,他抢了我的一切,难道他不该死?!”宋凡强撑着站起来,一步步向着苏岑而去,“苏大人,你说他该不该死?只要你说一句他该死,我立马告诉你黄婉儿的下落!”

  苏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明知道两人之间隔着栏木,宋凡不可能碰到自己,可宋凡每前进一步,他就不由地想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紧贴在牢房霉迹斑斑的墙壁上。

  宋凡突然拿一种特别纯真的眼神看着他,“那你也抱抱我行不行?”

  “祁林!”苏岑出声打断,“祁林!带我走!”

  祁林过来时,看见苏岑紧贴在墙壁上,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而宋凡已经贴着栏木滑坐下去,笑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带我走,”苏岑攀着祁林的胳膊,“我不想再看见他,带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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