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不可以等价交换
“李巡察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愤怒的声音在某一处矿石凿出的洞屋里响起。
十一月，西北大地已是寒风卷尘，银装素裹，但是青山石矿中的人们却丝毫领略不到西北边疆的壮阔银景，正因他们此时正身处比极寒之地更加冰冷的地狱之中。
郭云裹着紫貂制成的披肩氅袍，从温暖的炉火中勉强汲取着共同驱散北地之冷与矿洞之寒的火光，他的石屋很整洁，宽敞，甚至石道上披着的羊皮地毯能让他体验庭宅般的舒适，可他脸上的怒意却丝毫不减，一张能噬人的青目死死盯住李镐派来的幕僚。
“11号矿洞的人员死伤已经达到三分之一，道路拥挤，粮食根本送不下去，矿洞中的井水也已经被污染，根本无法饮用，再这样下去撑不到明年，整个矿洞里的人都会死绝，必须做出调整，否则这根本不是凿山，而是在杀人！”
“郭县令，”幕僚冷声道，“李巡察派给你的任务是押送粮草，监督矿脉的开凿进度，些许贱民的死伤，并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你最好搞清楚一下自己的职责和地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相比于李镐对郭云的虚情假意，幕僚对他的态度倒是简单直接的多，盖因为李镐需要拉拢郭云这样的人才，幕僚则不需要，相反他更认为郭云是他在李巡察面前的争宠对象。
郭云自然知道幕僚的意思，李镐看重的是他的才华，做事的执行力，如果他在李镐手下办事不力甚至还碍手碍脚，很快就会失去前者的青睐。
但是，这不是上官青睐不青睐的问题，也不是职责问题…………
“这是人命！任何西北边疆在任的父母官，都得管！”郭云怒目横睁，紧盯幕僚冷漠的脸，语气强横，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望着愤怒的郭云，一直很不待见他的幕僚忽然叹了口气。
“李巡察总是很欣赏你，我一直不服气，到现在我总算明白点什么了，郭县令，你为什么这么倔呢？”
“你说什么？”
幕僚似乎难得的敞开了心扉，他摇头劝道：“我等都是下臣，为他人执笔，下命令的是他们，我们只是执行者而已，上官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上官想要什么，我们便拼死为他挣来，这才是为臣之道。”
“青石山的这些矿奴本就是贱民，不死在这里，也会被发配到其他艰苦之地，到时同样难逃一死，既然都是死，早死晚死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郭县令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不脏自己的手却并不能改变百姓的命运，这不是济民，只是伪善而已，相比如此，不如谨遵命令，讨得上官欢心，早日升迁，等到郭县令真有这个地位和权力去执行自己的想法时，再去救民也不迟不是？”
郭云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李镐身边的尖嘴谄媚之臣有如此见地，一时呢喃道，
“所以，你一直都是抱着这种想法侍奉李公的…………”
幕僚摇头笑道：“下官可没这等本事，下官只是个办事吃粮的庸人，只想领着薪水有一屋可住，老婆孩子热炕头罢！”
“或许郭县令有这个本事。”
“我何德何能…………”
“哈哈，郭县令还是莫要妄自菲薄了，”幕僚转头盯向远处的深矿，道，“但下官也算熟读经书，也是知道很多古今逸事的，史书上说大乾玄宗千古一帝，在北境修造起隔绝黑山岭的万里长城，福泽万世，绵延百姓，但是却很少有人说，那场耗费数十年时间修建的长城牺牲了多少人命。”
“该是有数十万，上百万吧？”
幕僚叹了口气，“当初的愤怒和悸动，到现在都只剩下了无力感，郭县令，我们都只是蝼蚁，改变不了什么的。”
幕僚又这般劝了郭云几句，告辞的时候，郭云向他请教了名字，一直对这位上官弄臣不满的郭云知道了他姓徐名正字茗山，是云阳军镇以南的一座小城出生，并无什么出身，只是个寒臣。
“所以才会混到如此地步吧，大概我也确实没什么本事。”徐幕僚哈哈一笑，卷袍而去。
“牺牲数十万、上百万生命造就万里长城么…………”
郭云坐在孤独的石室，表情扭曲、痛苦的沉思起来。
确实，如果仅仅用三万条性命去换取皇朝接近一半的财富，确实能在未来造福更多的百姓，可是性命这种东西，也可以做等价交换吗？
郭云自小就在他父亲严格的儒家教育下熏陶，这并不符合他的价值观，而他这个人，又确实很倔。
探索出【紫金陵】不代表就一定要牺牲人命，这并不是什么等价交换的事情，也许我可以劝说李公放缓进度，这样一来便可以重整矿洞内的秩序和环境，至少能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拯救更多生命。
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打定主意，郭云立刻卷起氅袍往李镐的宫室赶，他自幼聪颖，脑子转的很快，走到一半就已经将他重整的计划想的当差不差了。
路上有成排的火把有序经过，都是铁镶军的巡逻部队，不过这几次却充斥着血腥的滋味。
“真是晦气！”
黑暗中的一名士兵骂道，“这些贱种子竟然还敢反抗？老子真想一刀把他们全都剁了！”
“还有这些尸体，运上来干嘛？就丢在那里算了，他娘的不知道要患上什么病！”
“二劳子，你要是死了你那细皮嫩肉的小娘们俺可就不客气了！”
“二愣子你想死是吧？你村头爹的坟又想多个伴了。”
“去你个直娘贼！！”
“嘘，少说几句，那是郭县令，据说可爱民了……”
那名士兵朝郭云一睨，转头骂道，“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县令！”
不过郭云却并不介意，他走上前去问道：“何处发生了。”
“13矿洞，不算严重，几个女人发了疯想抢粮车，被打死了，他们的男人上来，也被打死了。”
“郭县令，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罪犯已经伏诛，从者皆连坐，属下奉长官命上来复命而已。”
郭云点头，顿首思考了一下，嘱托道：“你们小心点，13矿洞道连两端，是12、14矿洞的枢纽地段，而且直通11矿洞和中上方的矿口，若是出了问题，会很麻烦的。”
几名士兵对视了一眼，他们实在不明白一名毫无军权的县令为什么要对他们说这种话，不过碍于对方好歹是个官，只得点头应诺，算是勉强敷衍了。
13矿洞处于矿山的最底端，若是出了事情尸体也不该运到这么上层来，而是应该转交11矿洞的军事长官，下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尸体会有明显的挣扎痕迹，几名军士的打斗痕迹也十分明显，明显是经过一番苦战的。
郭云感觉到下方矿洞的一些不对劲，但由于掌握情报不足暂时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未及细想，只得决定在劝说李镐时稍微提及此事，在几名士兵不解与不屑的目光下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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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声音在某一处矿石凿出的洞屋里响起。
十一月，西北大地已是寒风卷尘，银装素裹，但是青山石矿中的人们却丝毫领略不到西北边疆的壮阔银景，正因他们此时正身处比极寒之地更加冰冷的地狱之中。
郭云裹着紫貂制成的披肩氅袍，从温暖的炉火中勉强汲取着共同驱散北地之冷与矿洞之寒的火光，他的石屋很整洁，宽敞，甚至石道上披着的羊皮地毯能让他体验庭宅般的舒适，可他脸上的怒意却丝毫不减，一张能噬人的青目死死盯住李镐派来的幕僚。
“11号矿洞的人员死伤已经达到三分之一，道路拥挤，粮食根本送不下去，矿洞中的井水也已经被污染，根本无法饮用，再这样下去撑不到明年，整个矿洞里的人都会死绝，必须做出调整，否则这根本不是凿山，而是在杀人！”
“郭县令，”幕僚冷声道，“李巡察派给你的任务是押送粮草，监督矿脉的开凿进度，些许贱民的死伤，并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你最好搞清楚一下自己的职责和地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相比于李镐对郭云的虚情假意，幕僚对他的态度倒是简单直接的多，盖因为李镐需要拉拢郭云这样的人才，幕僚则不需要，相反他更认为郭云是他在李巡察面前的争宠对象。
郭云自然知道幕僚的意思，李镐看重的是他的才华，做事的执行力，如果他在李镐手下办事不力甚至还碍手碍脚，很快就会失去前者的青睐。
但是，这不是上官青睐不青睐的问题，也不是职责问题…………
“这是人命！任何西北边疆在任的父母官，都得管！”郭云怒目横睁，紧盯幕僚冷漠的脸，语气强横，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望着愤怒的郭云，一直很不待见他的幕僚忽然叹了口气。
“李巡察总是很欣赏你，我一直不服气，到现在我总算明白点什么了，郭县令，你为什么这么倔呢？”
“你说什么？”
幕僚似乎难得的敞开了心扉，他摇头劝道：“我等都是下臣，为他人执笔，下命令的是他们，我们只是执行者而已，上官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上官想要什么，我们便拼死为他挣来，这才是为臣之道。”
“青石山的这些矿奴本就是贱民，不死在这里，也会被发配到其他艰苦之地，到时同样难逃一死，既然都是死，早死晚死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郭县令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不脏自己的手却并不能改变百姓的命运，这不是济民，只是伪善而已，相比如此，不如谨遵命令，讨得上官欢心，早日升迁，等到郭县令真有这个地位和权力去执行自己的想法时，再去救民也不迟不是？”
郭云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李镐身边的尖嘴谄媚之臣有如此见地，一时呢喃道，
“所以，你一直都是抱着这种想法侍奉李公的…………”
幕僚摇头笑道：“下官可没这等本事，下官只是个办事吃粮的庸人，只想领着薪水有一屋可住，老婆孩子热炕头罢！”
“或许郭县令有这个本事。”
“我何德何能…………”
“哈哈，郭县令还是莫要妄自菲薄了，”幕僚转头盯向远处的深矿，道，“但下官也算熟读经书，也是知道很多古今逸事的，史书上说大乾玄宗千古一帝，在北境修造起隔绝黑山岭的万里长城，福泽万世，绵延百姓，但是却很少有人说，那场耗费数十年时间修建的长城牺牲了多少人命。”
“该是有数十万，上百万吧？”
幕僚叹了口气，“当初的愤怒和悸动，到现在都只剩下了无力感，郭县令，我们都只是蝼蚁，改变不了什么的。”
幕僚又这般劝了郭云几句，告辞的时候，郭云向他请教了名字，一直对这位上官弄臣不满的郭云知道了他姓徐名正字茗山，是云阳军镇以南的一座小城出生，并无什么出身，只是个寒臣。
“所以才会混到如此地步吧，大概我也确实没什么本事。”徐幕僚哈哈一笑，卷袍而去。
“牺牲数十万、上百万生命造就万里长城么…………”
郭云坐在孤独的石室，表情扭曲、痛苦的沉思起来。
确实，如果仅仅用三万条性命去换取皇朝接近一半的财富，确实能在未来造福更多的百姓，可是性命这种东西，也可以做等价交换吗？
郭云自小就在他父亲严格的儒家教育下熏陶，这并不符合他的价值观，而他这个人，又确实很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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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成排的火把有序经过，都是铁镶军的巡逻部队，不过这几次却充斥着血腥的滋味。
“真是晦气！”
黑暗中的一名士兵骂道，“这些贱种子竟然还敢反抗？老子真想一刀把他们全都剁了！”
“还有这些尸体，运上来干嘛？就丢在那里算了，他娘的不知道要患上什么病！”
“二劳子，你要是死了你那细皮嫩肉的小娘们俺可就不客气了！”
“二愣子你想死是吧？你村头爹的坟又想多个伴了。”
“去你个直娘贼！！”
“嘘，少说几句，那是郭县令，据说可爱民了……”
那名士兵朝郭云一睨，转头骂道，“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县令！”
不过郭云却并不介意，他走上前去问道：“何处发生了。”
“13矿洞，不算严重，几个女人发了疯想抢粮车，被打死了，他们的男人上来，也被打死了。”
“郭县令，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罪犯已经伏诛，从者皆连坐，属下奉长官命上来复命而已。”
郭云点头，顿首思考了一下，嘱托道：“你们小心点，13矿洞道连两端，是12、14矿洞的枢纽地段，而且直通11矿洞和中上方的矿口，若是出了问题，会很麻烦的。”
几名士兵对视了一眼，他们实在不明白一名毫无军权的县令为什么要对他们说这种话，不过碍于对方好歹是个官，只得点头应诺，算是勉强敷衍了。
13矿洞处于矿山的最底端，若是出了事情尸体也不该运到这么上层来，而是应该转交11矿洞的军事长官，下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尸体会有明显的挣扎痕迹，几名军士的打斗痕迹也十分明显，明显是经过一番苦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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