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雪满弓刀_大周北疆一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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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大雪满弓刀

  “经我十六衙门的好手探查,暴徒并没有在1、2、3、4这四座上层矿洞留下警戒网,我们的人在第5层矿洞与对方小一波交锋,对方的人皆气势强锐,训练有素,一触即走绝不恋战,一看就是行伍斥候的老手。”

  脾气不好的马军尉立马瞪眼质问道:“你说行伍的老手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他们都是军方的人?我们铁镶军内部出了叛徒?!”

  身负拖地大刀的蒙面汉子看了马军尉一眼,他的眼神很是冷厉,从左眼角到鼻中骨有一道显眼的刀痕,早已凝合,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的。

  “我所说行伍老手,只代表他们参过军,有训练经验,有身法手段,从未指摘过铁镶军什么,马军尉还是不要太过急躁的好。”

  “你说什么?”马军尉急躁的道。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内斗生非么!”郭云坐在主位呵责。

  没了李镐这个领头羊,军镇在青山石矿的势力成了一盘散沙,铁镶军中职位最高的马军尉是个牛脾气,谁都不服,十六衙门阴气沉沉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心思,剩下的统领黄镶精骑的卢校尉则抱着看戏的想法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郭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本来就是个文官,七品,在军中半点威望也无,6号矿洞中的撤退举措虽说应对得当,却落了个抛弃主帅的恶名,这等恶名在肖侃令人将李镐的头颅挑出来后,传的更大,如今军中人人说郭云是个背主之徒。

  这种情境下即便郭云还是此地的最高长官,也已经是有名无实了。

  顿了一下,郭云说道:“如今我军尚有七百铁镶步兵,五百黄镶精骑,守住矿山洞口绰绰有余,李公殉职之前曾对本官说,有两万民夫不日就会在一千铁镶军的护卫下抵达,我已命人星夜将青山石矿的情况呈报上去,相信不久,云阳军镇就会调拨更多的援军前来,我们只需坚守几日…………”

  “还坚守个屁啊!”郭云的话被马军尉打断,他大声道,“反攻啊!反攻!把矿洞中的大小通风口全都堵住,憋也能憋死他们!”

  黄镶精骑的卢校尉道:“或可以枯草杂木塞入,焚火以熏,再掘水以灌。”

  “哈呀!还是老卢的主意好,你说我脑袋瓜子咋就没你灵呢!”

  马军尉是个自来熟,说不到两句就和卢灵搅和到了一起。

  郭云听着二人的阴损花招,不禁张了张嘴,刚想说不可,却又猛然想起这时在洞中的几万条性命已不是大周百姓,而是奴,是叛徒,是他们的敌人,于是硬生生止住。

  事实上就算他出声阻止,马二头和卢灵也不会听他的。

  不过……

  “马军尉和卢校尉的策略确实是好,不过这杂草枯木何来,掘水,水又从哪里来?杂草枯木的收集需要人手,以我们现在的兵力防守洞口都捉襟见肘,更不要说去挖个池子引水蓄水……”

  “那你说怎么办!”

  “本官方才就说了,守……”

  “守守守!李巡察在的时候就说守,现在还说守,我看迟早给你守没了!!”

  “马军尉是不是对郭某有什么意见?”

  “你说对了,老子早他娘看你不爽了!!”

  马二头直接从案座上按刀而起,脖颈直梗梗的对着郭云,一脸的挑衅。

  文官善忌,武夫善妒,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马二头之所以会这么记恨,无非是因为他没脑子,而没脑子的人最会因为意气之争做些无所顾忌的事情,甚至会因此不惜己身。

  所以马军尉永远只能是个军尉,而做不到一军将主。

  郭云一边心想着不和这个傻子计较,怒气却如何也不能抑止,因为马二头手下的七百铁镶军是他手头上唯一可用的步兵,如果调遣不动,用不好,这次极为重要的【紫金陵】计划极有可能在他手上功亏一篑。

  当即他就拍案而起,气势丝毫不输马二头抽出架上宝剑,锵棱棱的直指向马二头梗起的头颅。

  这已经是郭云第二次对马二头刀剑相向了,他愤怒的道:“马军尉对我个人有意见,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在个人上的意见影响到国家大事,那么身为上官的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斩于案前!!”

  熟料马二头竟一点不怂,竟是脖子向前一伸,直愣愣的贴在剑身上,他眼神瞪如铜铃,其中散发的杀气却冰冷无比,“你……可以试试!”

  “郭县令,马军尉,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聊的好好的动刀动枪起来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直冷眼旁观的卢校尉卢灵自然不能再装聋作哑,只得好声抚慰马二头,又一边连连向郭云告饶,做起了和事佬的角色。

  在卢灵的努力下,这场骤然爆发的争端总算没有发展到血溅营垒的地步,马二头起身就走,他在走之前站在寒风猎猎的营门前,转头朝帐中众人说道,

  “记住,我铁镶军上下,没有一个是孬种!”

  铁镶军,确实是一支铁军,李将主、李巡察使,也没有一个是怂人,无不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且即便在那种绝对战败的情况下,仍有许多铁镶士兵死战不退,据地顽抗,如果不是肖侃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和地理优势,将他们分割包围个个击破的话,可以想见,即便取胜也要花费很大一番精力人力。

  此时的铁镶军是云阳军镇手下的一支主力部队,军饷、抚恤皆从优,且历年来和荒原蛮族上的部落打过几场血战,可以说军队荣誉感极高,兵员素质上也统一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这等军队只要往寻常战场上一放,那就是军神也不得不正视其存在,这样一支铁军里的两千多好男儿却白白葬送在一场铁矿的叛乱中,就不得不让人为之惋惜。

  “马军尉也是气昏了头,他年轻的时候啊,是个刺头,军头里谁都不待见他,想立个军功还被别人冒名顶替了,他不服气,就跑到人家营寨里去打架,闹出了好大的祸事,当时按军法是该斩首的,可就在那个时候,李巡察出现了……”

  卢灵怕郭云心头气还散不去,就开始和他解释起马二头和李镐的渊源来,这李镐也算是伯乐识千里马,把李二头召到自己麾下,有如再造之恩,也难怪马二头会对他死心塌地了。

  听完卢灵的话,郭云却摇摇头,道:“卢校尉误会了,本官对马军尉绝无成见,若我当时手上尚有一千兵力,便是下矿救援,舍命陪君子也就去了,只是当时军情,实在不容许我等纵容私情啊。”

  相比于卢灵从个人情感上来劝解,郭云更喜欢从大局上来看事,他有些不明白,这马军尉也好,这卢校尉也好,怎么说话做事起来都是一副只看情分不讲军法的作派,若是军中人人如此,那这支军队究竟是朝廷的军队还是属于他们个人上的私兵呢?

  心头有一丝不好的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云阳军镇这几十年来军威赫赫,在巨大的胜利下所有的疮口和伤疤都被隐藏,郭云却恐惧这伤疤会在某一天被突如其来的揭开,到那时,所有人都要为过去犯下的错误吞食恶果。

  不提那些虚无缥缈的危机感,眼下是要让军方的人重视起青山石矿的防务来,卢灵虽然偏帮马二头,但至少他愿意坐下来倾听郭云的想法,当即郭云就和他详细讲解起整个青山石矿的防务细节,内部的谨守与外部的探测网,却是缺一不可。

  这些话仔细讲解下来,卢灵对郭云的态度终于产生了些微的变化,他久经战阵,明白军务中的得失对错,自然看出这位从未参加过行伍的文官县令在军事上的布置有多眼光毒辣

  “郭县令的话实在是让下官茅塞顿开,能够将如此有限的兵力运用到极致,使得我军首尾兼顾,头脚并重,队伍与队伍之间两两相依,犄角相靠,那些矿洞中的奴隶即便想依靠暗道偷袭,也绝占不到便宜!”

  “只是下官不明白,郭县令摆出这等头脚并重的鱼龙阵,内里是为了防矿奴突围,这外围又是为了防谁呢?”

  对此,郭云解释道:“自然是为了防备敌人的援军。”

  “援军?”卢灵闻言差点嗤笑出声,“一群被关在山里等死的奴隶,还能有援军?”

  郭云摇头道:“世间之事,万理法则从没有必然,在事发之前,你我又怎会想到矿奴会突发叛乱,还击败铁镶精兵,阵斩将主呢?”

  郭云道:“矿山里已经发生了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事情,一群矿奴中,出现能够对抗军队、对抗将主的兵器、人物,这些家伙是从何而来的,卢校尉你想过吗?”

  “你是说?”

  “除了我云阳军镇外,还有人在觊觎【紫金陵】的宝藏!”郭云语出惊人,直接惊的卢校尉愕了一下下巴。

  “不可能,除了我云阳军镇,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等等,你是说…………”

  卢灵的思维终于被郭云引导到同一条频道上,而郭云也从起初仅是隐隐产生的预感中慢慢推测,接近到了真相。

  闸子谷、针林谷、岭谷、峰谷是矗立在大周西北关外的桥头堡,他们直接与苍狼荒原接壤,而青山石矿位于针林谷与岭谷的交接处,正处于蛮族势力的辐射下。

  这种事情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青山石矿在四谷的内部,云阳军镇声名在外,且在行动前早就安排十六衙门布置好了情报网、侦查网,用以防备和蒙蔽荒原蛮族的渗透。

  而像蛮族这样的部落玩文明,他们又能拿什么来抵抗十六衙门成体系的情报网和侦测网呢。

  他们必定会被十六衙门所蒙惑,除非十六衙门中出了叛徒。

  他们必不可能早两三个月就派一支奇兵悄悄潜伏进青山石矿的荒林中,除非他们早有准备。

  这一切的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以为蛮族介入到【紫金陵】事件中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件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却被郭云给提了出来,他站了起来,死死的盯住沙盘,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是蛮族呢?”

  “不可能!”卢灵下意识的否决,不过转而他又想起郭云的话。

  世间之事,万物法则,从来没有必然。

  他不吱声了,郭云却一下双手撑在案几上,整个人像是泄了气般。

  “失算了……撤出矿洞并非撤退的结束,只是撤退的开始,分散兵力防守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而是应该集中兵力龟缩防御,甚至是突围……卢校尉!!”郭云大喊一声。

  “下官在!”

  “令你立即将撒出来的斥候分散到更远,我要方圆二十里所有的人影踪迹全都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诺!”

  “你再去和马军尉协商,你们二人将剩余的所有兵力全部收缩,集中到一起,除了有限的兵力封锁主矿口外,给我选一处开阔平地驻扎。”

  “这,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下着雪,将士们…………”

  “没听说过有备无患吗!还不快去,再说,所有一切责任皆由我郭某担当!”

  “郭县令,下官并不是这个意思,再说您也只是猜测…………”

  郭云不想与他废话,可是手无权柄的他,却深感他不得不废话的悲哀,正在他试图组织言语去说服卢灵的时候,寂静的营帐中忽然响起一声惨烈的嚎叫!

  “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云急急赶到帐门前掀开帘子,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置信!

  阴沉的夜晚,死寂的枯林,那片大地被此起彼伏的覆盖,绵延的山脉点起了星火,他们一串一串,一片一片的连结在一起,犹如一条蜿蜒纵横的火龙从深邃的黑暗边际划空而来。

  然后,就听到一声似人非人,似狼非狼的嚎叫划破寂静的夜空,那些伫立在雪风下,犹如木石一般的点点火光动了,他们汇聚在一起,融合在一起,化为一片火的海洋,火的锋芒,火的利箭,从山脉之上,直插而下!!

  “哦哦哦哦~~”

  放肆的吆喝,野蛮的大叫,化作鼎沸的人声,犹如火海中波涛汹涌的怒吼,冲击着死灰一片的大周军营。

  “敌袭!!!”

  一声怒吼打破诡异的周营,青石山下,空旷无遗的矿地工作区正是骑兵最理想的战场,只有一千多人且兵力分散的大周军队在一瞬间已被蛮族骑兵群宣判了死刑,大雪如毛,柴木上的星火纷飞似荧光,一片惨白的世界中,有人争相奔逃,有人抬头张望有如神兵天降的蛮族骑兵群,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傻笑,静候死神对他们的最后审判。

  “我铁镶军上下!没有一个是孬种!!”

  然后就听到一声有如雷柱的声音响起,马军尉带着他的心腹手下,从争相奔逃的人群中逆流而行,径直冲向军营最前方的阻击点!

  “铁镶军!全军都有!结阵!!!”

  “诺!”

  “你们是孬种吗!!”

  “不是!不是!不是!”

  “让这群在荒原里茹毛饮血的野人,尝尝我大周武人的厉害!!!”

  “诺!诺!诺!!”

  越来越多的士兵停下脚步,越来越多的士兵拿起武器冲向军阵,封锁矿洞口的两百铁镶军直接原地转向结阵,朝着马二头的镇守的方向轰隆而去。

  当一个军队有军魂的时候,他的溃败就被硬生生阻住了。

  同样在生死存亡的时刻,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选择。

  马军尉提着刀,扯开陪了自己半生军旅的铁镶军头盔,转头朝军营主营方向咧嘴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大笑传遍了整个混乱的黑夜,火光动摇,人影婆娑,昏暗中郭云看不清马军尉此时的表情,他双唇颤抖着,整个人连同拳头都紧攥在了一起。

  这一刻,一股难以抑制的要与全军共生死的热血念头充斥着他的心头,正在郭云要下定决心做出抉择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然被身后的卢灵提起,单手夹在腋间,风一般的向后狂奔。

  郭云大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郭公,我们该突围了。”

  “那他们,他们呢!!”

  郭云在空中流下悔恨的泪水,“是我的失误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我该早点想到的!”

  “郭公已经想到了。”卢灵说道,“郭公预料到了一切,却没有能力拯救他们,这不怪郭公。”

  “所以郭公才不能死啊,因为郭公与我们不一样,郭公是注定会站在军镇台上把控一切的人物。”

  “我愿守护这样的郭公。”

  景宗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一,冬至,大雪如飞鸿而下,染白了整座青石山,同时被染白的也有郭云那颗死灰的心,大周三千铁镶军,连同不及逃出的数百黄镶精骑,尽数覆灭于青山石矿下。

  这是雍熙北征的开端,大周北疆宏伟的遮天伞,即将被撕开他最为脆弱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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