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抢关（中）
赵伍长其实感到今天发生的这事很奇怪。
以往他们跑去村镇征发民夫，虽说也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街溜子表现的很积极的吧，但是哪有军队已经出发了，他们还上杆子的从村里跑来应征役夫的？
您这不是赶着来送死吗？
赵四是个老兵了，在云阳军镇混了十来年，侥幸因为怕死拖拉苟且等各种因素在战场上活了下来，活的不错，还升了军官，领着五个新兵蛋子也能被叫声老大了，但是他自己其实很清楚，他很渺小。
在看不见尽头的升官军衔上很渺小，在多到数不清的上官面前很渺小，在战场上很渺小，最后，就连供应伙食的火头兵其实也不大看的上他们这些刀盾兵。
铁镶军中所谓的大周军人荣誉感不是没有，但是到了他这里，却少的能看见裤衩了。
你要问为什么，赵四就会问你，你见过死人吗？
见过。
见的越多，那种对向死而生，可以抛弃一切去为军队荣誉感献出生命的勇气就越少。
他只是个兵，看不到尽头，看不到未来的兵。
当他死在战场上，除了十来个月后家人收到的那一份不是他灰的骨灰外，大概这世上没什么人能记得他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是个普通人，那些死在战场上的，没能升官的，边关几十万的小兵都活在这样的生活里，他也认了。
可是认归认，没人赶着跑的来送死啊？
民夫是什么？用军队里那些新兵蛋子瞧不起人的话来说，就是炮灰！
他们小兵也是炮灰，但是炮灰在这世上也是分档次的。
奴隶独一档，
流民和民夫算是第二档，
他们这些正规军，怎么说也该排到第三档了吧？
所谓不同的档次就有不同的特权，那最容易死的事情肯定让奴隶干，流民和民夫其次，但是想到他们这些排到第三档的顶级炮灰都只是赶着去送死了，你们这些排在第二档的人凭什么？
以为跑到军队里来当二档炮灰，就有机会出人头地了吗？
真是笑话！
所以笑话之余，在成为新兵蛋子的笑谈之余，赵四也不禁对那几个主动跑来送死的炮灰产生了几分兴趣，心想着是长得怎样本事的几个愣头青敢这么自信的来当民夫，这种人啊，不是真有本事就是脑袋出了问题。
在初春的料峭寒风里打了个嗝，赵四拢起战袍暖了暖身子，今天有他的小队在城墙上值夜守，这风死吹的大，冻的人骨头发酥，但是铁镶军军纪严明，该做的任务，已经布置好的任务，就必须去完成，哪怕不把你当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军人在军队呆的日子，那还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承受的起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这些辛苦也能获得回报，醉满楼里姑娘们的肉花，暖香暖香的被子，还有那几大口几大口的牦牛肉以及大汤，都让站在这里的赵四飘飘欲仙起来，他一边拢紧了袍子，一边想着这渠小八还真是个上道的精神小伙，给了他这么多的孝敬，看样子过几天还得去看看他。
别人送了这么多礼，总不能不照应着吧？
有人的地方，就得有人情世故。
这边几个弟兄似乎是因为白天玩的狠了，打了个盹，脑袋一歪，被赵四拍了回去，训斥几句，却忽然发现城楼下跑出来个人影。
“什么人！”
寒铁的长戟斜压了过去，北风狂烈的火光中露出一个熟悉的脸庞。
“小八儿？怎么是你？”
渠小八举着手，示意自己没什么恶意的靠近赵四。
“太……太好了！是赵哥！！”
渠小八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
“怎么了这是？你大半夜的跑这来作甚？这里可是军事重地，快回去！”
赵四把戟身朝下压了压，杀气少了几分，警惕性却丝毫没减。
“赵哥，你不知道，就是今个儿我带来给您要木牌那几个家伙，都是咱村有名的地痞无赖，他们在镇上欠了一屁股债，却想着当民夫来从良，可哪有这么容易！”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四的警惕降了三分。
我说怎会有人上赶子的来送死，原来是投机分子，这样就怪不得了。
只听渠小八继续哭诉道：“谁料到他们光进了民夫队还不满足，在感到没什么油水好捞之后，竟然把矛头指向了俺，想夺俺的队正位置！”
后面的几个新兵蛋子听了，在夜风中都发出几分低笑，民夫队正能有什么好捞的？就算有的捞大半也都打点给了几个上官，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
赵四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闭嘴，转头再看向渠小八可怜兮兮的脸时，同理心也多了几分。
他们也都是受人欺压的小兵，然则在这世上，不委曲求全就很难过活下去，赵四想着这渠小八自加入民夫队以来一直兢兢业业的干活，给他的好处更是比寻常的还要多，往日的交情早让他将渠小八看作一个自己罩着的小辈，便想着多帮他几分。
毕竟这一去荒原，最后又有几个能活着回家呢？
“真是不上道！这队正乃是我铁镶军军中主簿任命，岂是他们可以随意抢夺的？小八你不要慌，且先回去睡觉，等四哥明早下了值，给你弄他们去！”
“小八！到时候记得再请一夜醉满楼啊！哈哈哈！”
左右都笑，然则此时因为交情，多少已没有人为了钱，而是真心相帮的意思了。
“一定一定！”渠小八挤着笑脸，又往前走了几步，差不多已经要走到城楼上面，贴近了赵四，他从烂布兜里掏出一块疙瘩，在昏暗的火光中都透着金色。
“四哥，小八还有东西要孝敬给您！”
“小八啊，这就不用了吧，多替你家老母考虑考虑，我记得那次去你家的时候，你可是有七个兄弟姐妹……”
等等……这小子为什么会有黄金？？
这个念头刚从赵四脑海里冒出来，他仔细一看，就猛然发现，在渠小八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深处，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那是另一个背影！
赵四在这一刻瞳孔紧缩，他刚想提起长戟，就见那黑暗中有一只手迅疾射出，带着掠空的斩风声一下捏住了他的头腔，而紧接着，另一只手竟然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扭了起来！
扭动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脖子！
这是赵四在眼前一黑前最后的一个念头，他身后的几个新兵蛋子还在开怀大笑，警惕性和防备性在这瞬间形同虚设，他想提醒他们快逃，或者哪怕喊出几声也可以，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赵四的脑海在这瞬间白了下去，而与此同时，空中的几道匕首也在他身体往下倾倒的瞬间疾射而出，精准无比的击中了剩下六人的脖颈，插入了他们发出声音的气管，这几名铁镶军新兵带着一脸惊愕和不可思议的捂住脖子看向下方，却见渠小八身后在这同时有五道身影静若飞叶似的疾冲上来，将他们即将软倒下来的身躯给稳住。
“很好！”肖侃评价道。
连日的训练总算没有白费功夫，至少这几个人在经过他的锻炼后，在战场上不敢说以一当十，但是隐匿刺杀的本事起码已经有了他的三分真传。而这三分，即便是后世的灯塔国海豹突击队也难以与之匹敌。
接下来就是扒衣服，换兵牌，瞅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五具尸体从城墙上扔出去，就算有人会发现，也是明早天亮以后的事了。
做完这一切后，渠小八看他们的眼神已经跟当初的渠小六一般无二，跟看鬼一样。
他看着被如同废物一样扔出城墙的赵四等人时，目光中终于多了一丝触动。
刚刚还同他说话的几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已经成了秃鹫的食物。
不管怎么说，赵四等人终究还是同他有点交情的。
“他们做错了什么？”
面对渠小八有些神情恍惚的质问，肖侃本可以不作答的，但他还是回道：“错？哪有什么对错，只是生死而已。”
说完这句话，考虑到渠小八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动，神情恍惚不说，身体素质也难以达标，肖侃让渠二田把他带回民夫队。
“渠村的民夫队要逃，让百香教的人制造混乱，能有多乱有多乱，能逃多远逃多远，另外派人去渠村，将那里所有的百姓全转移到我们的绿洲……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哪怕是绑。”
“我明白。”渠二田点头，他同时也知道，自此之后，他恐怕要暂时性的与肖侃分道扬镳了。
“你去荒原之后，要小心。”渠二田道，“可要活着回来。”
肖侃笑道：“若我不能回来，绿洲和【紫金陵】就当作送给百香教的回礼了，若我能回来……见面再议吧！”
“好！”二人点头而别。
不久之后，掌管白水关南门门索的城楼处发生了轻微的响动，楼门再开时，肖侃染满鲜血的脸庞已经出现在火光中。
“举明火。”他说道。
黑夜中闪起几道忽明忽暗的火把，那是肖侃事先就布置好的暗号。
白水关的南关门缓缓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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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他们跑去村镇征发民夫，虽说也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街溜子表现的很积极的吧，但是哪有军队已经出发了，他们还上杆子的从村里跑来应征役夫的？
您这不是赶着来送死吗？
赵四是个老兵了，在云阳军镇混了十来年，侥幸因为怕死拖拉苟且等各种因素在战场上活了下来，活的不错，还升了军官，领着五个新兵蛋子也能被叫声老大了，但是他自己其实很清楚，他很渺小。
在看不见尽头的升官军衔上很渺小，在多到数不清的上官面前很渺小，在战场上很渺小，最后，就连供应伙食的火头兵其实也不大看的上他们这些刀盾兵。
铁镶军中所谓的大周军人荣誉感不是没有，但是到了他这里，却少的能看见裤衩了。
你要问为什么，赵四就会问你，你见过死人吗？
见过。
见的越多，那种对向死而生，可以抛弃一切去为军队荣誉感献出生命的勇气就越少。
他只是个兵，看不到尽头，看不到未来的兵。
当他死在战场上，除了十来个月后家人收到的那一份不是他灰的骨灰外，大概这世上没什么人能记得他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是个普通人，那些死在战场上的，没能升官的，边关几十万的小兵都活在这样的生活里，他也认了。
可是认归认，没人赶着跑的来送死啊？
民夫是什么？用军队里那些新兵蛋子瞧不起人的话来说，就是炮灰！
他们小兵也是炮灰，但是炮灰在这世上也是分档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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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正规军，怎么说也该排到第三档了吧？
所谓不同的档次就有不同的特权，那最容易死的事情肯定让奴隶干，流民和民夫其次，但是想到他们这些排到第三档的顶级炮灰都只是赶着去送死了，你们这些排在第二档的人凭什么？
以为跑到军队里来当二档炮灰，就有机会出人头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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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笑话之余，在成为新兵蛋子的笑谈之余，赵四也不禁对那几个主动跑来送死的炮灰产生了几分兴趣，心想着是长得怎样本事的几个愣头青敢这么自信的来当民夫，这种人啊，不是真有本事就是脑袋出了问题。
在初春的料峭寒风里打了个嗝，赵四拢起战袍暖了暖身子，今天有他的小队在城墙上值夜守，这风死吹的大，冻的人骨头发酥，但是铁镶军军纪严明，该做的任务，已经布置好的任务，就必须去完成，哪怕不把你当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军人在军队呆的日子，那还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承受的起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这些辛苦也能获得回报，醉满楼里姑娘们的肉花，暖香暖香的被子，还有那几大口几大口的牦牛肉以及大汤，都让站在这里的赵四飘飘欲仙起来，他一边拢紧了袍子，一边想着这渠小八还真是个上道的精神小伙，给了他这么多的孝敬，看样子过几天还得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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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得有人情世故。
这边几个弟兄似乎是因为白天玩的狠了，打了个盹，脑袋一歪，被赵四拍了回去，训斥几句，却忽然发现城楼下跑出来个人影。
“什么人！”
寒铁的长戟斜压了过去，北风狂烈的火光中露出一个熟悉的脸庞。
“小八儿？怎么是你？”
渠小八举着手，示意自己没什么恶意的靠近赵四。
“太……太好了！是赵哥！！”
渠小八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
“怎么了这是？你大半夜的跑这来作甚？这里可是军事重地，快回去！”
赵四把戟身朝下压了压，杀气少了几分，警惕性却丝毫没减。
“赵哥，你不知道，就是今个儿我带来给您要木牌那几个家伙，都是咱村有名的地痞无赖，他们在镇上欠了一屁股债，却想着当民夫来从良，可哪有这么容易！”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四的警惕降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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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小八还有东西要孝敬给您！”
“小八啊，这就不用了吧，多替你家老母考虑考虑，我记得那次去你家的时候，你可是有七个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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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在这一刻瞳孔紧缩，他刚想提起长戟，就见那黑暗中有一只手迅疾射出，带着掠空的斩风声一下捏住了他的头腔，而紧接着，另一只手竟然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扭了起来！
扭动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脖子！
这是赵四在眼前一黑前最后的一个念头，他身后的几个新兵蛋子还在开怀大笑，警惕性和防备性在这瞬间形同虚设，他想提醒他们快逃，或者哪怕喊出几声也可以，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赵四的脑海在这瞬间白了下去，而与此同时，空中的几道匕首也在他身体往下倾倒的瞬间疾射而出，精准无比的击中了剩下六人的脖颈，插入了他们发出声音的气管，这几名铁镶军新兵带着一脸惊愕和不可思议的捂住脖子看向下方，却见渠小八身后在这同时有五道身影静若飞叶似的疾冲上来，将他们即将软倒下来的身躯给稳住。
“很好！”肖侃评价道。
连日的训练总算没有白费功夫，至少这几个人在经过他的锻炼后，在战场上不敢说以一当十，但是隐匿刺杀的本事起码已经有了他的三分真传。而这三分，即便是后世的灯塔国海豹突击队也难以与之匹敌。
接下来就是扒衣服，换兵牌，瞅个没人的地方，将这五具尸体从城墙上扔出去，就算有人会发现，也是明早天亮以后的事了。
做完这一切后，渠小八看他们的眼神已经跟当初的渠小六一般无二，跟看鬼一样。
他看着被如同废物一样扔出城墙的赵四等人时，目光中终于多了一丝触动。
刚刚还同他说话的几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已经成了秃鹫的食物。
不管怎么说，赵四等人终究还是同他有点交情的。
“他们做错了什么？”
面对渠小八有些神情恍惚的质问，肖侃本可以不作答的，但他还是回道：“错？哪有什么对错，只是生死而已。”
说完这句话，考虑到渠小八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行动，神情恍惚不说，身体素质也难以达标，肖侃让渠二田把他带回民夫队。
“渠村的民夫队要逃，让百香教的人制造混乱，能有多乱有多乱，能逃多远逃多远，另外派人去渠村，将那里所有的百姓全转移到我们的绿洲……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哪怕是绑。”
“我明白。”渠二田点头，他同时也知道，自此之后，他恐怕要暂时性的与肖侃分道扬镳了。
“你去荒原之后，要小心。”渠二田道，“可要活着回来。”
肖侃笑道：“若我不能回来，绿洲和【紫金陵】就当作送给百香教的回礼了，若我能回来……见面再议吧！”
“好！”二人点头而别。
不久之后，掌管白水关南门门索的城楼处发生了轻微的响动，楼门再开时，肖侃染满鲜血的脸庞已经出现在火光中。
“举明火。”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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