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荒原之征:刺客（一）
石堡大厅。
诸人坐定，萨丁克见朱酋八站在梁允身后，按刀横立，脸色冷肃，愣了一下。
“这位壮士……”
“啊，族长无需挂怀，梁老先生乃我上三军的前军长史，官位尤在我之上，因为年老体虚，是以末将安排护卫常伴其左右。”
“至于这两位，”肖侃看向梁明浩，后者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
“他们就不必参与此次会议了，职位不到，没有资格。”肖侃冷冷的说道。
李追三一直站在梁明浩身后，听到这话，‘诺’了一声，揽起粗壮的胳膊就将梁明浩掳走，梁明浩本想挣扎一下，可当他看到肖侃警告的眼神时，果断的闭了嘴。
萨丁克的神色微微变幻了一下，旋即笑容满面。
“哈哈哈！肖都尉可真是军令如山啊！”
“不敢，为国效命，有死而已。”
“是是。”
“那么既然大家都是为国效命，肖都尉是不是可以考虑换一个方式为国效命呢？”
“嗯？”肖侃偏过头，目光冷漠的看向他。
“呃，”
“大家？”
“是啊，肖都尉忘了吗？我们【乌谷】部也是大周王朝的一员呢。”
“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霎时间，萨丁克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不过，萨族长心系大周，又孺慕儒学，自当与那些茹毛饮血的野人完全不同。”
“是是。”
肖侃看了看他，见这位族长的脸色又回暖了许多。
【乌谷】部依附在四谷边境，荒原的边缘，本身就是云阳军镇的一条走狗，他不嚣张一点对方反而会觉得不适应。
然则即便是这等对云阳军镇最为臣服的部落，此时依旧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几番宴饮之后，萨丁克拍了拍手，一群充满荒原风情的异域美女鱼贯而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肖侃略微一扫，竟看见之前那对兄妹中的布尔泰也在其中，手掌一下捏紧了座椅。
这女孩儿，之前阿鲁古和他聊天的时候一直在背后远远的观察他们，如果真是别有企图，想必那几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破绽
顿时肖侃眼中凶光汹涌，看向萨丁克也带着若隐若现的狠戾……
身份已经暴露了么？还是说，踏入了荒原人早已设好的陷阱？？
一瞬间肖侃就有了暴起杀人的冲动。
萨丁克看了肖侃的脸色，怔了一下。
“肖都尉，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肖侃不说话。
萨丁克则像是有些恍然大悟，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
“原来如此，都尉这么早，就，就想……”
想你个鬼。
肖侃有些无语，但萨丁克能有这样的表现就证明，他们的身份暂时还没有暴露，肖侃想了想，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决定静观其变。
酒过三巡，石堡里的气氛逐渐升温热闹，人人脸上都带着一抹微醺的红晕，就连梁允都小酌了几杯，只有肖侃和他的两个手下时刻保持着警惕性，期间，肖侃总感觉那跳舞的布尔泰有意无意的朝他看了几眼。
与另几名舞女抛媚眼的姿态不同，肖侃总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儿在审视自己，不由得暗暗打起精神，觉得周遭是危机四伏。
萨丁克似乎也有点醉，于是借着酒气壮胆色，一副再来熟的样子靠到肖侃身边，举起酒樽说道：“王爷英武，众将勇猛，百万大军，挥师北伐，撮尔小贼，膺服八方！”
“哈哈哈！族长好诗，好诗啊！”
萨丁克忽然一把勾住了肖侃的肩，将之前肖侃丢给他的金块给丢了回去。
“萨族长，”肖侃见状，便压低声音道，“这是想要做什么？”
“肖都尉想要羊肉战马，直说就是了，何必给钱，不显得咱哥俩生分，往日来咱们部落收征的弟兄可是都知道，咱们乌谷部和云阳军镇，何分彼此？”
肖侃闻言，没有说话，萨丁克的这句话就像是在说，他在云阳军镇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你这不声不响的又要跑过来拿回扣，究竟是几个意思？
无非就是之前收受贿赂的一派，与肖侃这一派不同罢了。
那么问题来了，萨丁克究竟贿赂的是哪一派，是世子派还是二王子派，又或者武派还是文派，也许这其中还有另立的小山头，但是毫无疑问，此时肖侃若是答错或者蒙错，很有可能造成不好的结果。
当下肖侃便装作听不懂，手朝东南拱了拱，声音却继续压低：“我奉陛下旨意，王爷军令，北伐荒原，来你部落征召骑士，俯纳马政，家国之事，岂能容私自？”
“是是，不能容私，那请问肖都尉想要多少骑兵，多少羊羔和战马？”
“兵五千，战马尔等自备，另还需一千五上好的战马，羊肉干五千根。”
“肖都尉觉得，这些能用黄金来解决么？”
黄金？肖侃看过去，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黄金。
“不可以。”
“好好，那请都尉稍待，我与族人商量一番，很快给出答案。”
“速去速回，我还有命令要前往王庭晓谕，可没时间在这里久待。”肖侃不客气的说道。
“好好。”萨丁克满面笑容的返身走回内殿，一张脸顿时扭曲起来。
桌上的羊皮卷被掀飞。
“简直是欺人太甚！”萨丁克将肖侃的要求告诉静候在内殿中的一众亲族，恨声说道，
“更可恨的是我明明姓耶律胡和，叫耶律胡和·萨丁克，他却喊我萨族长！连我的姓氏和名字都分不清，好个没文化的贼丘八！分明是在藐视我等!”
事到如今，萨丁克最痛恨的反倒是肖侃叫错了他的姓氏。
“大哥，”一名胡装中年人走出来说道，“我们刚给了世子殿下一千匹马，那边可是答应了我们只需要出一千五百骑士的，现在又过来索要五千骑，那不是笑话！”
另又有人说道：“二殿下也在我们【乌谷部】，这边也要，那边也要，越要越狠，把我们乌谷部当成肥羊了？”
“我们确实是肥羊，”萨丁克说道，他这话一说，义愤填膺的两人立刻沉默下来。
这些年乌谷部依托云阳军镇的势，在荒原里作威作福，笼络了大部分的商道贸易，然则这也意味着乌谷部要上贡更多的东西来保证自己的平安与特权。
萨丁克盯着内殿里的一众族老看了半天，见竟没一人敢提出异议，不由得暗叹一声。
这些年，荒原四分五裂，勾心斗角，军力衰弱，已经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这次云阳军镇北伐，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荒原要完蛋了。
西北方的苍狼荒原，即将成为大周的领地。
“给他们吧，”萨丁克最终一锤定音，尽管他不知道是谁把自家的底细透露给对方的，但云阳军镇正在鼎盛时期，这种时候但凡生出一点反念都是自找死路，就当花钱买平安吧。
萨丁克一想到自己的部落要大出血，就心疼不已，他走回正厅，却正看到贺长霄领着他的一众亲兵，强闯进大门，与肖侃隔桌相望。
贺长霄进来第一眼扫到肖侃时就愣了一下。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对云阳军镇中的大部分将领记得一清二楚，他并不记得军中有这一号人，直到他看到梁允喝梁明浩坐在上首以及听说肖侃出自他并不熟悉的右三军，疑虑才稍稍按下。
“见过梁师。”贺长霄非常乖巧的向梁允施礼。
“殿下严重了，”梁允苦笑，“我梁白之才疏学浅，称不得殿下师长的名号，若殿下真还记得年幼时的教导之恩，可以友待之。”
“是。”贺长霄毕恭毕敬的回礼道，仍执师礼，等到礼毕，复又固态萌发。
“梁师，梁兄，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我兄长有什么号令，或是那糟老头子？大军行至何处了？应该靠近【乌谷部】了吧？”
贺长霄的随口一言，却让萨丁克脸色发白。
五十五万大军，就在他部落的外面？？
太可怕了。
梁允摇头回道：“并没有，白水关出了一点小事，世子应该还在修正，但应该快了。”说罢，他转头看了肖侃一眼。
肖侃已经决定起身走了。
乌谷部的事情可以以后再探，但是面前是一位云阳军镇的王子，相当于他假冒人员的少东家，还与梁允相熟，他如何又能知道贺长霄会不会识破他的身份，梁允会不会暗中求救。
继续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尽管火中取栗可以坑一大笔东西，却没有什么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他起身对贺长霄抱拳道：“见过二殿下，军情紧急，末将与梁长史就不多加叨扰了。”他说罢看了一眼李追三与朱酋八，二人立刻大步往前一跨，拎了拎二人，梁允见状苦笑一声，颤颤巍巍的起身。
他已与云阳军镇不是同一条路了，但同时，他也不想一直被肖侃这么控制着，像是一头鸵鸟似的。
见他这份作态，肖侃在心中暗骂一声该死。
果真，心思敏捷的贺长霄敏锐的察觉到肖侃与梁允之间的异样，他把目光聚焦向肖侃，仔细打量起来。
“这位都尉，请问你就职于右三军哪位参将之下？”
“杨成参将。”
“哦，是他么？那死胖子如今还活着？竟升了参将？”
“杨参将并不胖。”
“是吗，可能是我猜错了，抱歉，记忆力不太好，”贺长霄人畜无害的笑道，“我还记得杨将军最喜伐兵之道。”
“是，将军最喜观《孙子兵法·九地篇》，曾言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能全背出来吗。”
“末将才疏学浅，并不能。”
肖侃就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的回答着贺长霄的盘问，二人虽看上去在进行一场寻常的谈话，实则对话里杀机四伏。
杨参将是个胖子？
杨参将不是胖子。
杨参将喜欢看兵书。
哪个将军不喜欢看兵书？
你也喜欢？
我只是个都尉，要是我擅长看兵书，那么在赏罚分明的云阳军中早就晋升了，怎会在都尉之职，很抱歉，我没文化。
但我就是我。
一个像是老师在抽背，一个则根据记忆里的知识对答如流。
这番几次问话下来，既是肖侃与贺长霄在记忆里方面的考验，也考验着二人的临场应变与智力。
最终，似乎贺长霄什么也没有探查出来。
“二殿下，若无他事，我等告退。”
“可。”贺长霄笑吟吟的说道。
肖侃领着人向石堡垒外走去，萨丁克见这状况，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位肖都尉，不会再找他要东西了？
“肖都尉，白水关，为什么会发生火灾呢？”
突然响起的话，让肖侃转过去的身体猛地一顿。
“听说，整个前军的二十万石粮食，都被焚毁殆尽了。”
肖侃终于转过身，凝视起贺长霄的长眸：“二殿下难道不知道吗？此行，末将正是前来漠南王庭搜集资源的，以供军需之用。”
“哦？”贺长霄依旧笑吟吟的样子。
但是肖侃已经将手暗暗指向腰间的银剑，心中杀机凛然。
他已经识破了。
这家伙，并不是军中之人。
两人几乎一前一后在心中浮起这样的念头。
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
正在两人几乎要同时‘动手’之时，一旁的石桌边忽然窜起一道丽影，她身形敏捷，速度诡异，如夜莺坠空，一下就从人群的缝隙中冲了进来，欺身到贺长霄的四周。
此时贺长霄身边，仅余卫将军贺宁一人离他最近。
“有刺客！”
“保护世子殿下！”
前一声是贺宁喊出的，后一声则是肖侃，他在喊出此话的同时，身形已经往前冲了五步，拔出的剑由鞘中上撩，瞄准的位置赫然是贺长霄的脖子！
“叮”的一声，贺长霄的长剑也从腰间半出鞘，银光骤闪，金铁相交，正从空中拦截下肖侃的撩剑之势，却见那边女刺客的身形已与贺宁交错而过，速度之快有如鬼魅，脱兔般的跳到贺长霄眼前，手中匕首刺出朵朵银花。
贺长霄的身形在这一刻连退数步，前有肖侃拔剑相击，旁有刺客挺身相刺，偏在众人看来，似乎是肖侃与贺长霄二人围攻这名女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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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坐定，萨丁克见朱酋八站在梁允身后，按刀横立，脸色冷肃，愣了一下。
“这位壮士……”
“啊，族长无需挂怀，梁老先生乃我上三军的前军长史，官位尤在我之上，因为年老体虚，是以末将安排护卫常伴其左右。”
“至于这两位，”肖侃看向梁明浩，后者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
“他们就不必参与此次会议了，职位不到，没有资格。”肖侃冷冷的说道。
李追三一直站在梁明浩身后，听到这话，‘诺’了一声，揽起粗壮的胳膊就将梁明浩掳走，梁明浩本想挣扎一下，可当他看到肖侃警告的眼神时，果断的闭了嘴。
萨丁克的神色微微变幻了一下，旋即笑容满面。
“哈哈哈！肖都尉可真是军令如山啊！”
“不敢，为国效命，有死而已。”
“是是。”
“那么既然大家都是为国效命，肖都尉是不是可以考虑换一个方式为国效命呢？”
“嗯？”肖侃偏过头，目光冷漠的看向他。
“呃，”
“大家？”
“是啊，肖都尉忘了吗？我们【乌谷】部也是大周王朝的一员呢。”
“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霎时间，萨丁克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不过，萨族长心系大周，又孺慕儒学，自当与那些茹毛饮血的野人完全不同。”
“是是。”
肖侃看了看他，见这位族长的脸色又回暖了许多。
【乌谷】部依附在四谷边境，荒原的边缘，本身就是云阳军镇的一条走狗，他不嚣张一点对方反而会觉得不适应。
然则即便是这等对云阳军镇最为臣服的部落，此时依旧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几番宴饮之后，萨丁克拍了拍手，一群充满荒原风情的异域美女鱼贯而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肖侃略微一扫，竟看见之前那对兄妹中的布尔泰也在其中，手掌一下捏紧了座椅。
这女孩儿，之前阿鲁古和他聊天的时候一直在背后远远的观察他们，如果真是别有企图，想必那几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破绽
顿时肖侃眼中凶光汹涌，看向萨丁克也带着若隐若现的狠戾……
身份已经暴露了么？还是说，踏入了荒原人早已设好的陷阱？？
一瞬间肖侃就有了暴起杀人的冲动。
萨丁克看了肖侃的脸色，怔了一下。
“肖都尉，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肖侃不说话。
萨丁克则像是有些恍然大悟，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
“原来如此，都尉这么早，就，就想……”
想你个鬼。
肖侃有些无语，但萨丁克能有这样的表现就证明，他们的身份暂时还没有暴露，肖侃想了想，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决定静观其变。
酒过三巡，石堡里的气氛逐渐升温热闹，人人脸上都带着一抹微醺的红晕，就连梁允都小酌了几杯，只有肖侃和他的两个手下时刻保持着警惕性，期间，肖侃总感觉那跳舞的布尔泰有意无意的朝他看了几眼。
与另几名舞女抛媚眼的姿态不同，肖侃总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儿在审视自己，不由得暗暗打起精神，觉得周遭是危机四伏。
萨丁克似乎也有点醉，于是借着酒气壮胆色，一副再来熟的样子靠到肖侃身边，举起酒樽说道：“王爷英武，众将勇猛，百万大军，挥师北伐，撮尔小贼，膺服八方！”
“哈哈哈！族长好诗，好诗啊！”
萨丁克忽然一把勾住了肖侃的肩，将之前肖侃丢给他的金块给丢了回去。
“萨族长，”肖侃见状，便压低声音道，“这是想要做什么？”
“肖都尉想要羊肉战马，直说就是了，何必给钱，不显得咱哥俩生分，往日来咱们部落收征的弟兄可是都知道，咱们乌谷部和云阳军镇，何分彼此？”
肖侃闻言，没有说话，萨丁克的这句话就像是在说，他在云阳军镇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你这不声不响的又要跑过来拿回扣，究竟是几个意思？
无非就是之前收受贿赂的一派，与肖侃这一派不同罢了。
那么问题来了，萨丁克究竟贿赂的是哪一派，是世子派还是二王子派，又或者武派还是文派，也许这其中还有另立的小山头，但是毫无疑问，此时肖侃若是答错或者蒙错，很有可能造成不好的结果。
当下肖侃便装作听不懂，手朝东南拱了拱，声音却继续压低：“我奉陛下旨意，王爷军令，北伐荒原，来你部落征召骑士，俯纳马政，家国之事，岂能容私自？”
“是是，不能容私，那请问肖都尉想要多少骑兵，多少羊羔和战马？”
“兵五千，战马尔等自备，另还需一千五上好的战马，羊肉干五千根。”
“肖都尉觉得，这些能用黄金来解决么？”
黄金？肖侃看过去，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黄金。
“不可以。”
“好好，那请都尉稍待，我与族人商量一番，很快给出答案。”
“速去速回，我还有命令要前往王庭晓谕，可没时间在这里久待。”肖侃不客气的说道。
“好好。”萨丁克满面笑容的返身走回内殿，一张脸顿时扭曲起来。
桌上的羊皮卷被掀飞。
“简直是欺人太甚！”萨丁克将肖侃的要求告诉静候在内殿中的一众亲族，恨声说道，
“更可恨的是我明明姓耶律胡和，叫耶律胡和·萨丁克，他却喊我萨族长！连我的姓氏和名字都分不清，好个没文化的贼丘八！分明是在藐视我等!”
事到如今，萨丁克最痛恨的反倒是肖侃叫错了他的姓氏。
“大哥，”一名胡装中年人走出来说道，“我们刚给了世子殿下一千匹马，那边可是答应了我们只需要出一千五百骑士的，现在又过来索要五千骑，那不是笑话！”
另又有人说道：“二殿下也在我们【乌谷部】，这边也要，那边也要，越要越狠，把我们乌谷部当成肥羊了？”
“我们确实是肥羊，”萨丁克说道，他这话一说，义愤填膺的两人立刻沉默下来。
这些年乌谷部依托云阳军镇的势，在荒原里作威作福，笼络了大部分的商道贸易，然则这也意味着乌谷部要上贡更多的东西来保证自己的平安与特权。
萨丁克盯着内殿里的一众族老看了半天，见竟没一人敢提出异议，不由得暗叹一声。
这些年，荒原四分五裂，勾心斗角，军力衰弱，已经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这次云阳军镇北伐，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荒原要完蛋了。
西北方的苍狼荒原，即将成为大周的领地。
“给他们吧，”萨丁克最终一锤定音，尽管他不知道是谁把自家的底细透露给对方的，但云阳军镇正在鼎盛时期，这种时候但凡生出一点反念都是自找死路，就当花钱买平安吧。
萨丁克一想到自己的部落要大出血，就心疼不已，他走回正厅，却正看到贺长霄领着他的一众亲兵，强闯进大门，与肖侃隔桌相望。
贺长霄进来第一眼扫到肖侃时就愣了一下。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对云阳军镇中的大部分将领记得一清二楚，他并不记得军中有这一号人，直到他看到梁允喝梁明浩坐在上首以及听说肖侃出自他并不熟悉的右三军，疑虑才稍稍按下。
“见过梁师。”贺长霄非常乖巧的向梁允施礼。
“殿下严重了，”梁允苦笑，“我梁白之才疏学浅，称不得殿下师长的名号，若殿下真还记得年幼时的教导之恩，可以友待之。”
“是。”贺长霄毕恭毕敬的回礼道，仍执师礼，等到礼毕，复又固态萌发。
“梁师，梁兄，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我兄长有什么号令，或是那糟老头子？大军行至何处了？应该靠近【乌谷部】了吧？”
贺长霄的随口一言，却让萨丁克脸色发白。
五十五万大军，就在他部落的外面？？
太可怕了。
梁允摇头回道：“并没有，白水关出了一点小事，世子应该还在修正，但应该快了。”说罢，他转头看了肖侃一眼。
肖侃已经决定起身走了。
乌谷部的事情可以以后再探，但是面前是一位云阳军镇的王子，相当于他假冒人员的少东家，还与梁允相熟，他如何又能知道贺长霄会不会识破他的身份，梁允会不会暗中求救。
继续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尽管火中取栗可以坑一大笔东西，却没有什么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他起身对贺长霄抱拳道：“见过二殿下，军情紧急，末将与梁长史就不多加叨扰了。”他说罢看了一眼李追三与朱酋八，二人立刻大步往前一跨，拎了拎二人，梁允见状苦笑一声，颤颤巍巍的起身。
他已与云阳军镇不是同一条路了，但同时，他也不想一直被肖侃这么控制着，像是一头鸵鸟似的。
见他这份作态，肖侃在心中暗骂一声该死。
果真，心思敏捷的贺长霄敏锐的察觉到肖侃与梁允之间的异样，他把目光聚焦向肖侃，仔细打量起来。
“这位都尉，请问你就职于右三军哪位参将之下？”
“杨成参将。”
“哦，是他么？那死胖子如今还活着？竟升了参将？”
“杨参将并不胖。”
“是吗，可能是我猜错了，抱歉，记忆力不太好，”贺长霄人畜无害的笑道，“我还记得杨将军最喜伐兵之道。”
“是，将军最喜观《孙子兵法·九地篇》，曾言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能全背出来吗。”
“末将才疏学浅，并不能。”
肖侃就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的回答着贺长霄的盘问，二人虽看上去在进行一场寻常的谈话，实则对话里杀机四伏。
杨参将是个胖子？
杨参将不是胖子。
杨参将喜欢看兵书。
哪个将军不喜欢看兵书？
你也喜欢？
我只是个都尉，要是我擅长看兵书，那么在赏罚分明的云阳军中早就晋升了，怎会在都尉之职，很抱歉，我没文化。
但我就是我。
一个像是老师在抽背，一个则根据记忆里的知识对答如流。
这番几次问话下来，既是肖侃与贺长霄在记忆里方面的考验，也考验着二人的临场应变与智力。
最终，似乎贺长霄什么也没有探查出来。
“二殿下，若无他事，我等告退。”
“可。”贺长霄笑吟吟的说道。
肖侃领着人向石堡垒外走去，萨丁克见这状况，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位肖都尉，不会再找他要东西了？
“肖都尉，白水关，为什么会发生火灾呢？”
突然响起的话，让肖侃转过去的身体猛地一顿。
“听说，整个前军的二十万石粮食，都被焚毁殆尽了。”
肖侃终于转过身，凝视起贺长霄的长眸：“二殿下难道不知道吗？此行，末将正是前来漠南王庭搜集资源的，以供军需之用。”
“哦？”贺长霄依旧笑吟吟的样子。
但是肖侃已经将手暗暗指向腰间的银剑，心中杀机凛然。
他已经识破了。
这家伙，并不是军中之人。
两人几乎一前一后在心中浮起这样的念头。
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
正在两人几乎要同时‘动手’之时，一旁的石桌边忽然窜起一道丽影，她身形敏捷，速度诡异，如夜莺坠空，一下就从人群的缝隙中冲了进来，欺身到贺长霄的四周。
此时贺长霄身边，仅余卫将军贺宁一人离他最近。
“有刺客！”
“保护世子殿下！”
前一声是贺宁喊出的，后一声则是肖侃，他在喊出此话的同时，身形已经往前冲了五步，拔出的剑由鞘中上撩，瞄准的位置赫然是贺长霄的脖子！
“叮”的一声，贺长霄的长剑也从腰间半出鞘，银光骤闪，金铁相交，正从空中拦截下肖侃的撩剑之势，却见那边女刺客的身形已与贺宁交错而过，速度之快有如鬼魅，脱兔般的跳到贺长霄眼前，手中匕首刺出朵朵银花。
贺长霄的身形在这一刻连退数步，前有肖侃拔剑相击，旁有刺客挺身相刺，偏在众人看来，似乎是肖侃与贺长霄二人围攻这名女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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