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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七)

  网上动静闹这么大,莘野自然也知道了。

  他敲开门,靠着门框,插着胳膊,说:“那个女人……”

  “嗯,”谢兰生把脚一盘,向后靠在皮椅背上,苦笑,“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一部电影首周收入至少能占一半的总票房,《一见钟情》两三天就澄清谣言都来不及。”

  顿顿,谢兰生又道:“我大概能猜出过程。我跟周景长期合作的导演们通过气儿,于是,周景几人在咱们这搞潜规则传了出去,被澎湃给知道了。周景应该不会主动跳出来说黑历史,澎湃可能联系到了周景那时候的助理。我记得房里当时一共是有三个人的,另外两个都是助理,他们口味还挺重的。我在房间干了什么没人知道、没人能作证,他们就说我潜规则,当事人再泼泼脏水,助理手里正好还有可以剪辑的视频,齐活儿了。反正,就算拿出解约合同水军也能说是假的,毕竟当事人都出来说话了,挺过五一就可以了……不过我想,澎湃并不知道当时咱们就报警了。”

  莘野同意:“他们本来应该只想说《一见钟情》有潜规则,在见到了视频以后才突然决定拉你下水的。通过助理找到当事人,问一问有无证据,不管是跟一见钟情的,还是跟演员副导的,这不难办。而且,那个女人自己开贴,周景本人无法否认,这很有利。”

  “嗯。”

  说完,兰生站起身来,在保险柜挖地三尺,把回执单挖出来了。报完警后他就把回执单小心地收好了。

  “我这还有一样东西。”莘野走到兰生身边,轻轻地把一张光盘放在了兰生的面前,道:“这是那天酒店录像。”

  “……嗯?”谢兰生坐直身子,对着光盘有些发怔,“酒店录像?”

  “对,酒店录像一般来说三个月被覆盖一次,所以,周景那天离开以后我向酒店要了这段。”

  “酒店录像能要到的?”

  “能。”莘野说,“只要具备正当理由,比如东西被偷窃了,客人可以向保安部申请调取监控录像。再说了,你定的是五星酒店,我请xyz的总经理跟那边儿的总经理说说就好。”

  “哦……”上回是过消防检查,这回是拿监控录像,谢兰生觉得,莘野这个xyz继承人的身份还真是好用。

  “监控录像是整段的,从周景等四人进屋,到谢导您砸门进去,到那女的哭着出来,再到你们先后离开,全有。您自己用剪辑软件把前面的压缩一下,就可以发了。”

  “我知道。”谢兰生道,“我跟会计也联系下,查一查当时退款。”

  “嗯。”

  谢兰生还挺冷静的。

  一个人在这世界想清清白白就是很难。其他人的名誉等等在利益前算什么呢。

  他21岁那年,被想留京的女同学说他是她的未婚夫时,就知道这点了。也是21岁那年,被关厂长命令着当《江湖女儿》执行导演时,被录音师张继先说爱财如命不让挂账时,就知道这点了。还是21岁那年,被“大导”们举报说他影响中国形象传播时,再次知道这一点。此后,只是越来越习惯而已。

  幸好,在那一年,他也遇到了张富贵、莘野、囡囡、祁勇、岑晨、nathan、hunter、森田、送胶片的乐凯工人……等等等等,让他并未失去自己。

  他还是在热爱电影。被人看到作品时,他才是真正活着的。

  会计想想当时状况,回谢兰生,语速缓慢:“谢导您说要退款时大部分人还在现场,收了500块,签了名字。另几十个人已经走了,其中有些折了回来,剩下的则给了卡号。我给最后这部分人填汇款单时写了备注,好像是‘退款’,这就去拉银行流水。”

  “可以,”谢兰生说,“谢谢。请尽快发来签字照片、银行流水这些东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做完这些,谢兰生又陷入思索。

  只要发出这些证据“潜规则”是可以澄清的。可,“咱们谢导巴着日本才卖掉了《生根》版权”,要怎么解释呢?

  这句抹黑的诉求是感性诉求,而不是理性诉求,更难处理,更棘手。

  也不知道澎湃影业是在哪看到这张照片的。难道,他们特意回头查了各国大刊对那一年《生根》获得最佳影片的报道吗?

  “……”

  他再一次挖地三尺,这一回,把声明书挖出来了——他1994年带着《山坎》退出戛纳电影节的声明(第38章)。

  那个时候,在电话里与新主席吵架之后,组委会说,如果退赛,需要提交各出品方签字、盖章的声明书。谢兰生写了。在第一段中,谢兰生明明白白地写出了“导演本人无法理解组委会的换片要求,无法接受组委会的严重误解,对组委会对电影的过分解读感到失望,同时,对电影节的艺术总值产生动摇,因此决定退出参展”这样的话。

  谢兰生想,幸亏还有这个事情、这个东西。它可以证明,他只想用摄影机拍一个故事、拍几个人,他在保持独立思考、独立制作,从来没迎合于谁,也从来没屈服于谁,不管是戛纳、是名、是利,还是其他。

  澎湃肯定并不清楚自己还有这段过往。塞翁失马。整整11年,一个轮回,这份声明竟能拯救他的另外一部电影。

  他可以做这份文件形成时间的鉴定,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被隐藏的一段往事——他曾退出过殿堂级的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谢兰生刚松一口气,foxmail邮箱就响了一声。

  从飘过的通知来看邮件竟是森田发来的。说实话,谢兰生挺讨厌写email的,他总觉得毫无个性的小黑字十分无聊,他更喜欢打电话,只是在这信息时代,通过email来联系彼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谢兰生把邮件点开,不意外地再次看到颠三倒四的英语,比他自己的还差。

  不过,兰生还是全看懂了。

  森田远在日本竟然都知道了嘴炮的事。她说自己深感不安,还发来了一些附件!

  附件里是森田曾经的博客截屏和专栏照片。都是日语,谢兰生看不懂,但是森田在正文里对每一篇都做了解释,第一篇叫《要命的日本》,第二篇叫……从文章里可以看出,她很爱日本,可也有着独立判断,她说反对日本人对历史恩怨的失忆症,力挺诺贝尔奖得主大江健三郎的观点。

  她的名字就在文章上,可以看出,森田就是1991年那部纪录片《人生》的制片人。

  这下证据更充足了——他只是交了个朋友。

  谢兰生也感到庆幸。幸好1994年戛纳主席发神经让他换片子,也幸好森田小姐是有思想的电影人,若是没有这些巧合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回信表达感谢之后,谢兰生在电脑上保存附件,又把材料都发给了新认识的一个翻译,最后则是结合证据写了一封补充公告,叫《我的15年,我的反思》,打算公开回应一下对他们的种种争议。态度非常温和,字句却很煽情。

  嗯,这回就差不多了吧……

  在等证据的期间,谢兰生又控制不住地想登录论坛看看评论。

  莘野按住他的手指,问:“我先瞧瞧?给你说一说?你做个心理准备。”

  “好……”谢兰生腾出皮椅。

  莘野身材高高大大,坐进去,望向电脑。谢兰生可不会像莘野刚才一样站着等,他长腿一跨,坐在莘野的大腿上,说先不看论坛回帖就真没瞅电脑屏幕,而是背对着桌子,面对着莘野,把莘野的颈子一搂,下巴搭在对方肩上。

  莘野笑笑,抬手抱着,一手搂着谢兰生背,一手操作着鼠标。

  谢兰生就树袋熊般在爱人的身上挂着,乖乖的不说话,等莘野先读完贴子。

  而莘野呢,一边看,一边时不时地吻吻唇边白皙修长的脖子。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可以毁掉一个人——这样描述可能显得耸人听闻、有些夸张,却最可能逼近真相。看着那些谩骂、嘲讽,莘野实在因他心疼,替他委屈,于是,更用力也更长久地吻那脖子。

  莘野想:谢兰生这以血蘸墨的日子真没有尽头吗?艺术家都细腻敏感,谢兰生还尤其矫情,他平静不是因为不受伤,只是因为习惯了。

  莘野思索怎么能让谢兰生别看回帖了,于是拍拍谢兰生背,说:“对了,跟深蓝公关的叶总商量商量你的打算”。

  “哦哦,应该的。”这个叶总以前曾是环球影业高级经理,2002年回国以后一直都在深蓝担任副总。

  “还有,让小红也别着急了。”

  “嗯。”

  第二件事比较容易,不过没想到,谢兰生刚用q-q连上小红的视频,小红就骂出了一连串的脏话,她说:“谢导!那大傻逼!!大垃圾!!她当时说您的话让她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呢!人怎么能变这么坏啊?!”

  “没。”谢兰生只是笑笑,“她没变。她那时候能为了红出卖肉-体被潜规则,现在也能为了红出卖灵魂抹黑别人。她一直是这样的人。澎湃影业是个巨头,只要答应让她参演某部电影,就够了。”

  再说,这回的事也足够她亮一亮相出一出名了。这个年头,演员不怕有坏名声,就怕没名声。

  莘野再次转眸看他。

  他明知道对方是个这样的人,还奋不顾身地去救了。

  这个人比谁都明白人性善恶人情冷暖,可依然纯粹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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